【苍霸】守岁
天色还暗，薛魁睁眼从床上坐起，坐了片刻，在被子下伸脚踢了踢身旁还睡得正香的柳宣明，柳宣明带着怒气回踢了他一脚，然后翻身缩进被子里。
薛魁见他不愿意起，就自个儿先下地把软甲穿上，用冷水抹过脸，走过床前见柳宣明还卷成一团，就顺手一把将被子掀开。
“哇啊啊——冷死了！混蛋！”
柳宣明半睁着眼睛抬起半身，救命似地拉回被子把自己裹紧，牙齿还抖了抖。薛魁抱来他的衣裳扔在床上，浸过冷水的手毫不留情地就摸入被子里：“起来了！”
“啊啊啊——我起我起！起来了！你走开！”
柳宣明裹着被子坐起往床里缩，见薛魁自顾自地套玄甲，就又把眼睛闭起，嘴里叨叨个不停。
“每天都催催催，我哪次有迟到？我不要跟你一起睡了，今晚你就回自己营帐去，让我的貂儿回来，你回去跟你的狮子吧……”
薛魁装束齐整，拿起刀盾就准备走人：“我先走了，今天你要去广武镇舞狮的别忘了。”
“我知道！你赶紧走吧！”
柳宣明气得裹着被子倒回床上，躺了会儿才把衣裳拖进被子里窸窸窣窣地胡乱穿上，再下地仔细地整理。
天蒙蒙亮时，柳宣明跟着苍云士兵出发前往广武镇。
逢年过节，为镇上百姓表演歌舞杂技，是苍云军传统的亲民活动，柳宣明知道后先是笑了一通薛魁毫无美感的扭秧歌姿态肯定难担重任，接着又摩拳擦掌自告奋勇要加入舞狮的队伍。
他身手灵活，又兴致高涨，勤学苦练了一阵，也不输那些老手，就是不愿按常规来，被领队的说过几次，不听，不改，还要据理力争，说自己的步法动作更加精彩有趣，状告到了薛魁这，才勉勉强强地服从安排。
柳宣明没坐马车里，而是跟车夫坐在一起，脚踩在车辕上架起腿，神采飞扬，嘴里还不着调地哼着什么。
“我霜刀一出风雷惊，那薛魁小……薛魁！”
柳宣明一抬眼看到薛魁就在眼前，吃了一惊，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让他停车，车还没缓行几步他就跳了下去，吓得车夫急忙勒住缰绳。
薛魁向他走了两步，柳宣明已经一溜小跑到了他面前。
“薛魁！你怎么在这？”
停在后头的马车帘子掀开，一车都是熟脸，见是薛魁，车上靠外的苍云士兵打了个招呼就把帘子放下。
薛魁给柳宣明递过来两块烧饼：“拿着吃。”
柳宣明乐呵呵笑着接过来就啃了一口：“我刚吃过一个了，不过刚能填肚子，再多两个正好！”
柳宣明已经换上了舞狮的服饰，下身和鞋子毛绒绒的，上身却是单薄一层，薛魁捏了捏他的手指只觉得冰冷，他早晨起来时还哇哇喊冷，这会儿却一副寒风任拂的模样。
薛魁问道：“你披风呢？”
早上明明把披风和衣服一起扔在床上了。
“什么披风？”柳宣明咽着烧饼反抓住他的手，“你那边忙完了，也要快点过来……”
薛魁猜想他十有八九把那披风忽略了，这人每天风风火火的，自己不提醒一句就不行，但现在也没法回去取，所以他也就不再提了。
“我忙完就去镇上，你上车里坐好。”
“唔……好……”
柳宣明往回走跳上马车，却还是坐在外头，车到薛魁面前时又叮嘱了一遍：“你一定要早点来啊！”
“嗯，你坐车里去。”
“啊？里头太挤了……”
“坐进去。”
见薛魁坚持，柳宣明只好爬起来掀开帘子挤了进去，撩着车帘又不放心地探出头来：“你一定要快点！”
“知道了。”
薛魁应了就往后退了一步，挥手示意车夫起行。
薛魁正要出东门的时候，正好碰见广武镇的百姓送来棉被米粮等物，他搭手搬运完，有个眼熟的老伯还拉着他不放，嘘寒问暖的话反复说过几遍，最后竟热情邀请他去家中一道吃年夜饭，薛魁这才回过味来。
“抱歉，薛某家中有人等着吃饭。”
老伯吃了一惊，心里还存疑，端详他的面色又看不出假，只好一脸遗憾地走了。
薛魁见到柳宣明的时候他正和苍云士兵一起收拾着行头，周围还不少小孩围着瞧稀奇，柳宣明笑容洋溢，脸颊飞红，不知是冻的还是兴奋的。
“薛魁！”
柳宣明转头一看到他就兴奋地跑了过来。
“你来了啊！刚刚有没有看到？我都跳上屋顶了，哈哈！是不是很潇洒！下面的人都看呆了！”
“……我来迟了，没有看到。”
柳宣明睁大眼睛瞪他：“啊，你怎么又迟了？之前都还答应得好好的！”
“有事耽搁了。”
“行吧……”柳宣明失望地垂下眼，“还好之前演练的时候你看过了……”
薛魁抖开披风披在他肩头，想了想，认真道：“踩坏了人家屋瓦的话要赔。”
“没有！我轻功哪有那么差！”柳宣明侧开身推拒他的披风，“不用，我现在都热死了！”
薛魁执意要给他披上，柳宣明就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看头上都是汗。”
一阵寒风适时吹过，吹得柳宣明身体颤了一颤，这下他老实地不再抗拒了，低头看着薛魁抬手为他系好披风带子，开口道：“我想喝水。”
“有。”
柳宣明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薛魁还真从腰上取下了个皮囊。
柳宣明接过皮囊瞬间笑开了：“你还想得挺周到，不错不错！以后还要继续做我肚子里的蛔虫。”
薛魁眉头一动，看着柳宣明的笑脸，还是把心里想到的荤话给咽了下去。
柳宣明满意地把皮囊送给嘴边，还没喝下就先闻到了味儿。
“嗯？是酒？”
柳宣明难以置信地灌了一口。
“哇！你居然给我带酒了？哈哈！百年奇遇百年奇遇啊！唔……啊！爽！”
柳宣明一扫沮丧，咽了咽喉头开始胡说八道：“是薛帅把你赶出苍云了吗？怎么突然性情大变，居然给我带酒了！”
“胡说什么。”
这人怎么喝个酒也有这么多话。
柳宣明高兴地边走边饮，拉长了声调发出满足的叹息，活像薛魁以前都虐待着他似的。
年夜饭是苍云兄弟聚在一起吃的，开了几坛酒，柳宣明端碗喝了一口，转头却道：“原来你们过年是让喝酒的啊，我还以为你突然对我好了。”
薛魁不置可否，只道：“不能多喝。”
夜间还是回了柳宣明的营帐，薛魁的狮子和柳宣明的貂也被抱来一起守夜，一大一小两雪团在不甚大的营帐内打滚扑腾，这也就罢了，柳宣明也跟着那两只一起玩闹，雪貂绕着他肩膀胳膊爬，雪狮抬起前肢扑在他胸口，柳宣明一会儿去抓雪貂一会儿去抱狮子，欢声喧闹，薛魁叮嘱了几声“小心点”都没听进去。
薛魁到床边摊开柳宣明马虎叠好的被子，果不其然看到了压在底下的披风，他才把披风捞到臂上，烛影猛然摇晃起来。
柳宣明惊呼一声，手疾眼快地往后握住灯架并稳住后仰的身形，极力维持着自己和灯架不倒，烛火如狂风吹乱，晃得帐内忽明忽暗，薛魁箭步上前一手抱着他的背一手将灯架扶好。
柳宣明站稳了抬头还笑：“哇！好险好险！”
薛魁冷眼盯他：“你想来个火烧连营？”
柳宣明瞬间收了笑，在薛魁的盯视下不由地低头：“我不小心的……”
“我说小心点你听了吗？”
薛魁黑着脸抓起他的手揉开手指看了看，见他没有受伤又松了手，仍是沉着脸，背身继续收拾着床铺。
柳宣明站了会儿，见薛魁铺整好床被，就磨蹭到他身边，老实挨着他坐在床上，一狮一貂这会儿也乖了，趴在角落里不敢妄动。
柳宣明低着头双手交叉相握，两只拇指百无聊赖地互绕，安静了没会儿，见薛魁没再说他，就又耐不住性子了。
“薛魁，还没到时辰吗？”
“还没。”
过了片刻。
“薛魁，还要多久啊？”
“一个时辰。”
又过了片刻。
“薛魁，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吧。”
“半个时辰都没过。”
“好慢啊……等得我脑袋都沉了，好难受啊……”
也不知道他说的几分真几分假，薛魁还是侧过身，抬起双手按住他的脑袋，找到穴位就开始按摩，叹道：“你往年都是怎么过的？”
柳宣明见他态度和缓，立刻眉开眼笑大胆地往他身上靠了靠，声音都提高了几个调。
“我们山庄过年可热闹了！唔，对对对！就这！嗯～舒服……”
薛魁给他按完了脑袋又揉了揉脖子和肩膀，柳宣明被揉捏得舒服，终于不再聒噪，一头滚进薛魁怀里，找个了舒服的姿势就靠着不动了。
薛魁低头看向他的发顶：“军营确实沉闷，不然以后你还是回霸刀山庄过年。”
柳宣明抬头瞪了他一眼：“我都没嫌你无聊，你还要先赶我？”
话说完就又靠回他的胸口，薛魁没接话，他竟也半晌没声。按照往常，这会儿他应该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霸刀山庄过年时的盛况，甚至还要兴高采烈地用手脚比划起来。
薛魁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别睡。”
柳宣明转过脸埋在他怀里，闷声道：“没有睡，就躺会儿。”
他闹的时候归闹，不闹的时候又觉得不习惯，薛魁怕自己一句话勾起他的思乡情，或许这会儿正伤感着？他要闹起来自己还有应对之法，不闹的时候心里反而有些不踏实。
薛魁捏了两下柳宣明的胳膊来招惹他：“跟没了骨头似的。”
柳宣明气得鼓起双颊：“大过年的还要说我！”
薛魁低笑一声，把人搂住，就当是哄了。
两个人静静依偎片刻，柳宣明又不老实了，先是用手指挠着他的腰，然后指掌一路往上攀搭住他的肩，最后干脆跨坐在他腿上搂住他的脖子开始亲他。
那烛火下的神情忽然显现出异常的沉静，眼眸半垂，拢着烛光的温柔深情。
他在情事中总是分外温顺，与平时判若两人。
光影凝静，唇齿缠绵相依，温黄的烛光将影子叠成一道。
薛魁感觉正好，搂住柳宣明的腰刚探进他嘴里缠上柔软的舌，忽然就响起了擂鼓声。
柳宣明立刻抵着薛魁的胸膛将他推开。
“唔……啊！终于到点了！”
柳宣明跳起来抱着鞭炮和火折子冲出营帐，角落里的雪狮和雪貂也立刻兴奋地跟着蹿了出去。
薛魁坐着未动，抬手按了按额头，无奈叹一口气，随之出了营帐。
寒风扑面，寒意刺骨，柳宣明兴奋地用手扯着点燃的鞭炮，甩动手臂还转了两圈身，随着炮仗炸响发出阵阵欢呼，燃至剩下一小截才扔开，满地炮纸碎红，被风吹聚到一边。
狮子低伏身子对着鞭炮龇牙低吼，雪貂吓得绕着狮子左右乱蹿惊叫不停，被薛魁双双赶进了营帐里。
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鞭炮炸响，柳宣明放完了鞭炮还高兴地在帐外吹风听响，薛魁站在他的身旁，只看着他欢喜的笑容。
长烛不息，照一夜双岁，岁月点滴成绵长，又如何能一瞬说新换旧。时去人未改，回忆厚重时，才知岁月宽待。
等到两人躺到床上时，还能闻见柳宣明身上烟火的气味，薛魁侧身凑到他的发上不动声色地嗅闻，柳宣明却不是安分的主儿，时而翻身时而踢腿，转身踢腿还要掀动一下被子，那寒气飕飕地就直往被子里灌。
薛魁不耐其烦，一把捞过他的腰把人箍在怀里。
“闹什么，要不要睡。”
“睡不着啊，来说说话。”
“说什么？”
“这都新年新岁了，你就没什么感慨？”
“感慨什么？”
“就感谢我过去一年对你的不离不弃，让你不至于孤家寡人孤苦伶仃。”
“……没你的时候我也过挺好的。”
“……哦！”
柳宣明气得要翻过身去，被薛魁牢牢抱住不放。
“不过以后没你可能就觉得冷清。”
柳宣明立即转怒为喜，得意道：“是吧，没我就不热闹了！”
“是。”
薛魁无声一笑，把唇贴上他的额头。
柳宣明双眼发亮，指了指自己的唇：“这也要！”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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